第435章 那年长安上元夜

　　天色渐暗，拍摄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毕，只等天色全黑，就可以拍摄长安上元夜市这段戏了。

　　这段剧情是承接之前的剧情。

　　在林源拒绝了上司李仁杰的拉拢后，意外的收到了回长安的军令。

　　此时已经来到了公元737年，这一年募兵制进一步铺开，唐玄宗诏令：

　　招募自愿长驻镇戍的兵士，允许家属随军，官方分配田地屋宅。从此，募兵制开始全面替代府兵制，也为唐朝蕃镇割据埋下隐患。

　　卫戍京城的禁军，家属自然还是必须留在长安为质。

　　可像林源这样“自愿”长期驻守边疆的将士，家属可以从军了。

　　因为各边镇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增加募兵数量，事实上中央已经无法钳制地方将士的家属，也就没必要像之前一样严防死守了。

　　林源和孟涛，带领着一队士兵回到长安探亲，顺便将带着麾下将士的家属们返回云州。

　　今晚拍摄的这段戏，就是林源回到长安后，和刘语菲饰演的妻子，游长安上元夜夜市的剧情。

　　之前拍摄的云州集市，是模仿长安的东西市设立的。

　　在上一段戏中，只是粗略的用镜头，展示了一下唐朝边镇的商贸繁荣，但是主角并没有用亲历视角，带着观众游览1300年前的大唐集市。

　　今天这场戏，诺兰导演希望能展现出盛唐举世无双的风貌。

　　上元节，又称元宵节。

　　在唐朝时期，城市夜间是执行宵禁的。

　　而上元夜，却不封禁集市，全城同乐共度佳节。

　　于是这一晚，街头一排灯火通明，大家走出家门逛夜市，一派繁华热闹的盛世景象。

　　长安城的布局，太极宫居中，大明宫和兴庆宫位置偏东。

　　百官为了上朝便捷，扎堆的选择在城东购房置业。

　　因此位于城东的东市，受到靠近权贵居住区的影响，餐饮业、娱乐业、青楼业异常发达，笔行、雕版印刷业、琴行等新兴产业蓬勃发展。

　　崇仁坊衍生出长安城内最大规模的旅馆街，纵观东市，买卖双方商品交易和消费层次趋向高端。

　　而位于城西的西市，则更加亲民大众化，有着“金市”之称。

　　论起生活味和市井气，当然首选还是西市。

　　2000年时，国内有一部大热的电视剧《大明宫词》。

　　剧中太平公主首次遇到一见钟情的男子薛绍，就是在上元夜的西市。

　　而今晚要拍摄的这段戏，同样也是通过上元夜的西市，展现大唐的绝世风华。

　　开拍前，诺兰导演一如既往的，正在给每一个演员详细的讲戏——林源除外。

　　此时，他正在和刘语菲沟通中。

　　“刘小姐，谈一下你对这段戏的理解，你要怎么塑造李菲这个角色？”诺兰导演问道。

　　刘语菲饰演的李菲，是唐朝开国名将——卫国公李靖的后代。

　　和尉迟家一样，此时的卫国公一脉也已经衰败，但是类似的家庭背景，让两人能够更深刻的理解对方，并相互依赖。

　　“在我的理解中，李菲这个角色的核心词是‘克制’。”刘语菲继续解释道：

　　“因为她是将门世家出身，所以更能理解丈夫在外戍边，常年不在家中的不容易。她不是没有孤单和难过，但是她会用理性克制自己，尽力的不表现出来，给丈夫带来压力。”

　　“和丈夫重逢时，她是喜悦的。两人一起游上元夜市，更是她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候。但她都很克制自己，没有表现的非常开心。

　　因为她只有表现出对丈夫陪伴，以及繁华生活的不在意，才能让丈夫不会觉得亏欠进而想要更多的补偿。

　　这是一个将自己的爱藏得很深的女人。”刘语菲说道。

　　听到刘语菲的解答，诺兰导演愣了一下。

　　他没想到，刘语菲的理解竟然这么到位。

　　在他的印象中，刘语菲的演技并不出众，没想到竟然能把角色吃的这么透。

　　这样的话，他也就不再担心刘语菲不能演好这个角色了。

　　事实上，刘语菲的演技天赋确实不高，尽管她一直努力在学习，拍戏时也非常敬业，但无奈上天并不会让一个人毫无短板。

　　前一世中，她塑造了不少的经典影视角色，但这不代表她的演技就很好了。

　　她演戏非常的吃角色人设，类似于“仙女”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，和她匹配度很高时，刘语菲就可以本色出演，并不需要多少演技就能将这个角色呈现出来，成就荧幕经典形象。

　　但是如果所选的角色不匹配，往往也会变成灾难，凸显出她的演技缺陷。

　　这次出演《大唐英歌》的李菲呢？

　　无疑是匹配她的。

　　李菲这样的名门世家后代，自带高门气质，是和刘语菲的气质匹配的。

　　而李菲的心境，更是完美的和刘语菲融合在一起。

　　因为现实中的刘语菲，同样因为林源的忙碌，两人长期分开。

　　她也同样克制着自己，同样不让林源感到内疚，同样不让林源感到自己依赖他的陪伴，同样不让林源想要补偿自己……

　　这些心境，都是一模一样的。

　　因此，刘语菲怎么会担心自己演不好这段戏呢？

　　这一刻，她就是李菲，戏里戏外确实难以分清。

　　和刘语菲说完戏，诺兰导演硬着头皮来到孟涛面前。

　　今晚的这段上元夜的戏，也有他的剧情：

　　那就是林源和刘语菲，在上元夜撞上了孟涛和张紫玉饰演的妻子，因为孟涛妻子出轨而引发的冲突。

　　之所以诺兰导演都感到尴尬，是因为他也知道现实中的孟涛，和妻子之间也存在类似的情况。

　　正常人碰上这种事，都会是内心的一个巨大伤疤，尽量会选择回避，免得刺痛自己。

　　可是孟涛却像是有自虐倾向一般，主动坚持要演这个被妻子出轨的角色。

　　也许是他想用这种反复的刺痛，来麻痹自己的内心吧。

　　痛多了，也就不痛了。

　　可是诺兰导演不免感到尴尬，从导演的角度上，他必须和孟涛沟通清楚，确保他能演好这段戏。

　　可是这种交流，真的让人感到很奇怪。

　　诺兰导演和孟涛坐到一起，笑着问道：“今晚这段戏，你熟悉了没有？”

　　孟涛点点头：“我研究很多遍了，我知道你担心我，所以我就和你说说我的体会吧。”

　　“我饰演的这个角色常年在外，对家庭除了经济责任外，没做出过任何贡献。对妻子的陪伴，对老人的照顾赡养，他都是失职的。

　　两人之间又没有孩子作为共同的纽带，因此也就渐行渐远了。

　　其实对于妻子的出轨，他是早有预感的。

　　毕竟夫妻之间的感情亲密不亲密，他怎么会不知道呢？”孟涛说道。

　　这一刻，孟涛像是在说剧中的角色，也像是在说自己，他继续说道：

　　“他在战斗中悍不畏死，尽情的燃烧自己的生命。对于他来说，战场上对生死的恐惧，远远小于面对家庭时的无助感。

　　因此，在上元夜撞破妻子的奸情时，他并没有愤怒，而是有一种解脱感。

　　他终于可以不用背负道德的压力，因为错的人不再是他了。”

　　孟涛说完，然后默默的看着诺兰导演。

　　“很好，既然你的理解这么到位，一会儿就着重拍出这种解脱感吧。”诺兰导演拍拍孟涛的肩膀，话中满是鼓励。

　　此时，天色已经全黑了，华灯初上。

　　今晚拍摄的街道，已经正式装备完毕，立刻就可以拍摄。

　　这是总长度达到400米的两条十字交叉街道，道路两旁是黑顶红墙的唐式建筑，各式的店铺罗列两旁。

　　店内的烛火，店外的灯笼，甚至有高高架起好几层的灯笼架，将两条大道照的灯火通明，一看就相当的繁华。

　　但仅仅有繁华还不够，更需要热闹。

　　共2000名群众演员参与了今晚的拍摄，将两条街堵的水泄不通。

　　人山人海的景象，完美的还原出了上元夜的热闹场面。

　　“各部门准备就位，拍摄即将开始。”诺兰导演在对讲机中发出指令。

　　“摄影部门已经准备就绪。”

　　“灯光组已经准备就绪。”

　　“道具组已经准备就绪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当收到各部门准备就绪的回复后，诺兰导演下达了拍摄命令。

　　“Action！”

　　场记板敲下，拍摄正式开始。

　　首先是一个俯拍的镜头：

　　夜幕下，远处是巍峨的长安城墙，近处是灯火通明的西市夜景。

　　此时集市内人头攒动，一派热闹的景象。

　　“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，本店新到蜀锦精品，扯上几尺回家做一身新衣裳，保证立刻让您脱胎换骨一般，走过的客官千万别错过啊！”

　　“卖药啦，近日天气渐寒，如有寒气入侵宜及早服药，以免小病拖成大病。本店一副‘驱寒散’仅售10文钱，有病治病，没病预防。”

　　“本店出售大量木梳、钗笄，还有骨制书签，骰子，物美价廉，欢迎各位客官挑选！”

　　沿街的商铺，奋力的招揽着路过的客人。

　　这就是唐朝时的购物节，今晚的收入足足能顶上平时大半个月的营收，又让这些商家如何不拼命的拉客售卖呢？

　　诺兰导演仔细的观察着几个机位中拍摄的画面：

　　从街道布景，到人员表现，他都仔细的一一审视。

　　结果令他相当的满意。

　　于是诺兰导演说道：“我已经尽力了，这是我能还原出来的长安上元夜最好的效果，但我希望还能做得更好一些。”

　　一旁的副导演答道：“这样你还不满意？我们一次拍摄就动用了2000名群众演员，要是在北美拍摄，这部分成本就难以承受，只能被迫用电脑特效来制作。

　　可是特效做的，哪有真人拍出来的效果好？”

　　“不过导演你说，唐朝的长安，真的有这么繁华吗？怕不是吹的吧？”副导演也是美国人，显然对于中国历史并不了解。

　　诺兰导演摇摇头：“完全没有吹嘘的成分，真实的长安比我们能展现出来要更加繁华。

　　我看过历史资料，长安城的人口过百万，长安城内的商铺可能达到了8万家，总工商业人口超过了30万。

　　因此，我们不仅没有夸大，反而是因为条件不够没能完美的还原。”

　　“8万家商铺，30万工商业从业者……真是难以想象。这可是1300年前，一个农业王朝的城市啊。

　　想想我们西方那时的城市，这简直就是超级都市。比之今天的纽约，都更加夸张。”副导演忍不住感慨道。

　　“正是如此，我和林源才会想要不计成本的拍摄这一段戏。我们希望能把盛唐长安的景象，展现给全世界观众。

　　也让观众明白，古代的城市并非只有他们想象中，中世纪那种肮脏拥挤混乱的形象。

　　如果不抱着狭隘的民族主义，一定会被盛唐的气象所征服的。”诺安导演答道。

　　“是啊，只看眼前这个画面，我就已经感到震撼，愿意为此买票观看电影了。”副导演也不得不承认道。

　　此时，摄像机的镜头，推到林源和刘语菲面前。

　　林源穿着一身白色的圆领袍，显得英俊儒雅，全然没有在边关时英武勇猛的样子。

　　而他身旁的刘语菲，穿着一身红色的交领襦裙，显得亭亭玉立，格外美颜动人。

　　两人是俊男美女，走在一起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，又穿着一身标准的唐朝服饰，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。

　　“今晚的上元夜真是热闹，我已经多年未见此场景了，往常也是如此吗？”林源问道。

　　“我也不是很清楚，我不喜人多，往年上元夜我也极少前来游玩。”刘语菲摇头答道。

　　怎么可能真的不喜欢呢？

　　林源有些心疼的伸手拉住刘语菲。

　　刘语菲羞红了脸：“这儿人多……”

　　虽然唐朝相较其他朝代，男女风气上更加开放，但是牵手步行于闹事，还是一件大胆之事。

　　林源笑着说道：“就是因为人多，才怕和你走散啊。今晚我们要好好游玩一番，可能不被人群冲散了。”

　　刘语菲象征性的抽了几下手，发现自己抽不出来，于是也就任由林源拉着自己的手，漫步于满是人群的夜市之中。

　　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忧，可是很快就发现：人这么密集，大家又忙着自顾自的吃喝玩乐，哪有空注意她和林源，于是也就放心下来。

　　“今晚想去哪玩？可有想要买的物品？平时我不在家，今晚我们买个尽兴，玩个痛快！”林源问道。

　　“我没有想法，全凭夫君做主吧。”刘语菲笑着说道。

　　看来古今中外，女生都是喜欢把安排约会行程的事，交给男人。

　　于是林源答道：“我们先去胡坊看看有何新奇之物，然后再去‘醉霄楼’美食一顿，如何？”

　　胡坊，是对胡商开设的商铺的统称。

　　西市，还是一个国际性的贸易市场。

　　这里有来自中亚、南亚、东南亚及高丽、百济、新罗、日本等各国各地区的商人，其中尤以中亚与波斯（伊朗）、大食(阿拉伯)的“胡商”最多，他们多侨居于西市或西市附近一些坊里。

　　据统计，在长安的胡商总数超过了15000人。

　　李白《少年行》就有“笑入胡姬酒肆中”这样的诗句。

　　而“醉霄楼”，则是西市最有名的酒楼，共有四层楼高。酒店内的座位，可以供300人同时就餐，可见规模之大。

　　每当有士子登科或官位升迁时，不少官场得意的幸运儿，往往会跑到醉霄楼定制“烧尾宴”。

　　宴席上有“单笼金乳酥”、“光明虾炙”、“葱醋鸡”、“御黄王母饭”等精品菜，还有“水晶龙凤糕”、“花折鹅糕”、“糯米糕”、“奶酪樱桃”等甜点，涵盖了冷盘、甜点、热菜、饭食各系列，极尽奢华。

　　谁说古人就不会吃的？

　　至少唐朝的达官显贵们，吃的一点都不差。

　　而“醉霄楼”正是西市高端美食的标志。

　　听到林源提出的今晚行程，刘语菲自然是大为意动，可是她很快就摇摇头道：“花费太高了，我们还是节省一点吧。过一段时间，还要随你去云中安家，不知道要额外花出去多少钱呢。”

　　林源笑着说道：“正是因为要去云中了，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返回长安。今晚不是更应该玩的尽兴吗？”

　　“可我没带那么多钱，似乎你也不像有大量钱财在身的样子。”刘语菲说道。

　　“这简单，我们去支取一些就好。”林源指着不远处一处钱柜道。

　　唐朝开元年间时，长安两市柜坊就已十分发达。

　　大商人为避免携带笨重的铜币，将现钱存放于柜坊，领取持帖作为信物。在长安以及各地，还出现了在此地存钱持票，到他地兑现的“飞钱”。

　　林源从怀中掏出取钱用的帖子，交于钱柜的掌柜，立刻就支取到了1贯铜钱和5两金子。

　　唐朝1贯钱=1000文，相当于现在2000元人民币的购买力。

　　而1两金子相当于6000文钱，也就是现在12000元人民币的购买力。

　　因此，林源这是相当于怀揣62000元，逛今晚的夜市，只要不碰那些奢侈品，那是绰绰有余了。

　　至于你问为什么不都换成开元通宝？

　　那是因为太重了，1贯钱就有6斤多重，要是不持有价值高的的黄金，他背着那么重的铜钱，就别想舒服的游玩了。

　　唐朝又不能使用白银做货币，除了铜钱作为标准货币外，大额支付一般使用黄金和绢帛。

　　取好了钱，林源笑着回到刘语菲身边：“好了你看，现在我们有钱了。今晚你想要什么，我都给你买。”

　　刘语菲心疼的拍了他一下：“取那么多钱干嘛？我们又用不到这么多！”

　　林源笑着拉上他的手，穿行于人群之中。

　　战场上无数次的出生入死，不就是为了眼前这宁静祥和的一刻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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