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4章 小柔
县丞和郡守关系不错，知道此事后，这几日走路都是轻飘飘的。
心中阴霾也散去许多。
他来这里几年，早就把自己当成姜县的一份子。
朝廷能重视姜县的事，对百姓来说是好事。
县衙里除了县丞其他职位大多是当地人担任，救灾时他们也是最积极的。
郡守还从隔壁几个县抽调不少人来协助他们。
大多数伤员都已经安顿好，统一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。
荣瑾瑶的任务是把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孩子劝走。
官府也不能把所有孩子都带走，他们的精力要留着救助伤患，要是自己不愿意走，官差们就留下一些口粮，然后赶往下一处。
其实，比起自己来寻孩子，荣瑾瑶更希望有人能把孩子送过去。
这样至少证明，他们家还有人。
看文字和亲身经历是完全不同的感受。
都说史书中，字越少，事越大。
比如“岁大饥，人相食”
如姜县这般，一个村子全部消失，浓缩到史书上，也不过寥寥几笔。
历史的齿轮轰隆向前，不知碾碎了多少百姓的骨血。
卢静姝只能用消失二字来形容。
这个只有几百人的小村子是姜县最边缘的地方，如今仅有几间倒塌的房屋能证明他们的存在。
其余的，都永远消失在地底。
特殊的地质结构加上突如其来的强震，发生了如此超脱现实的事情。
荣瑾瑶最后要找到的小姑娘，就是见证者。
她家的房子只剩下一半，父母将她藏在灶台下，用大锅支起一个安全地带。
地动来时，她亲眼看着父母还有襁褓中的弟弟一起消失。
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家附近的数个房屋，以及其中的人。
那场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，但仔细回想又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她甚至描述不出当时的场景。
夜晚睡不着时，她一遍遍去回忆，越是想记起来，越是想不起来。
她每日只吃很少的食物，保证自己饿不死，其他时间就缩在父母让她待的地方，似乎期盼着她们能来接他。
荣瑾瑶尝试着将手递进去，想让她出来，她不愿意。
卢念安和荣嘉璇上前和小姑娘说话。
“我叫安安，这是我小侄女璇璇，你叫什么名字呀”
卢念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，只能绞尽脑汁找话题。
“小柔”
小姑娘声音细细小小的。
这些日子，她都是靠官府分发的物资活着，她不愿意离开灶台。
官府要做的事太多，没时间顾及一个小姑娘的感受，确定她不愿意离开后，只派人每日送些物资，就不管她了。
毕竟这样的人，太多了。
还有那些幸存的老人，连物资都不要了，守着自己的老房子等死。
荣瑾瑶听说后，就想来试一试。
“小柔，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呀，这里太危险了。”
荣嘉璇问道。
她有些感同身受，上一世家里出事，她作为官奴被拍卖时，也想着要是死了就好了。
那时候，她就跟小柔一样大。
“不要，这是我的家，爹娘弟弟都在这。”
小柔很坚持。
她觉得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，她想一直一直在这里。
她甚至在想，为什么当时不再坚持一下，和爹娘在一起，为什么要躲在这。
经过重大灾难活下去的人，很容易产生一种心理。
我为什么还活着。
为什么死的不是我。
小柔的父母是真的疼爱她，危急时刻还能给她搭出一个结实的庇护。
至于弟弟，他娘当时还在坐月子，将孩子独自放在那，肯定活不下来。
抱着孩子说不定还能活。
哪能想到这次的地动异常强烈，人们以往的经验全部不顶用。
只能被迫等待命运的安排。
荣瑾瑶这些日子已经摸索出不少劝这些孩子的经验。
“小柔，等这边安全了，我们陪你一起来建房子，好不好。”
“现在姐姐那边有很多比你还小的弟弟妹妹，能不能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呢。”
荣瑾瑶开口询问。
最开始她习惯从保护孩子们的角度去劝他们，结果那些孩子听完更加不想跟着走。
她多次和他们交谈才知道，这些孩子心中是如何想的。
她们觉得自己是拖累，觉得自己不该活着。
这时候，要给他们一个支点，让他们知道，自己是有用的。
还有很多比他们还惨的孩子，等着他们去照顾，去拯救。
“他们的爹娘呢。”
小柔问道。
“他们的爹娘，也不在了，现在到处都需要人，小柔，我们很需要你。”
荣瑾瑶坐在锅台边，低着头跟里面的小姑娘交谈，荣嘉璇和卢念安也挨着她坐着。
“是呀，小柔，我们也都是来帮忙的，我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。”
荣嘉璇顺着荣瑾瑶的话往下说。
“小柔跟我们一起好不好……”
卢静姝听了一会儿就走到外面，她在这，小柔会更紧张。
这个时候，被需要感的建立，十分重要。
小柔只有觉得自己是有用的，才会升起想要活下去的念头。
有时候，生死只在一念间。
卢静姝只在电视和手机上见过地震后的场景。
但，那远没有她面前的情况惨烈。
这里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，房屋的主人都是底层百姓，房屋大多是自己建的，有的是从爷爷一直传到孙子辈。
本就年久失修，不堪一击。
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木头，看着像是从屋顶上掉落的，已经断裂好几截。
卢静姝拿起来一截看了看，里面不仅有虫蛀的孔洞还有霉点。
手指用力扣就能扣下来一块。
这样的房子，根本抵不住地龙侵袭。
这会儿雨下的更大了。
一时间万物寂静，只有雨水的哗啦声。
雨冲刷着大地，将痕迹慢慢抹除。
卢静姝顺着水流看到那些闭合的地缝。
如今的缝隙，连将手掌探入都费劲。
很难想象，地动来时，这到底有多大。
县丞给的图上标注了这里具体的房屋位置。
如今，一大半都找不到了。
这里的地势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，原本的小溪变成两倍宽的小河。
水源充足，要不了多久，这里就会重新长出树木，也会有新的人迁徙过来。
卢静姝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，也许是下雨的缘故，她难得有些心情烦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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